王慧骐 | 致一位少时邻人
【往期回读】
致一位少时邻人
王慧骐
作者王慧骐先生,生于扬州,现居南京。中国作协会员。曾任江苏青年杂志社副总编辑、江苏文艺出版社副社长兼《东方明星》月刊主编、新华报业传媒集团图书编辑出版中心主任。
搜寻记忆中的你,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,充满稚气,见人有几分羞怯之色。一双眼睛很大,乌溜溜的透着纯净。印象中你有一姐姐,还有个哥哥,好像都不比你大多少,你当是老三?上世纪五十年代,及至六十年代初,国家对生育是放开的,孩子生得多可以带红花,被称作英雄母亲。这就使得许多家庭生育密度居高不下,兄弟姊妹一个挨着一个,年龄差也大都不超出两岁(我们家就是这样)。不久前我跟你通了一次电话,先前脑子里的印象得到了证实,果然是你姐姐大你三岁,哥哥长了你两岁。
我们的父辈是同事。这所农字头的大学创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,当时的教职工来自省内外各地,是真正意义上的五湖四海。依稀记得你的父母均为四川人,后来听我二姐夫说,是他四川内江的老乡。大约是听我父亲说过,你爸毕业于川大历史系,可所学专业,在这样的农业院校显然派不上大用场,只能屈就在马列主义教研室,开公共课,一直教政治经济学。你妈当时具体做什么,我不甚了了。能记起的是,你爸个子不高,但走路频率很快,为人彬彬有礼的,平日在大院里见着像我们这样的孩子,也都很客气,会朝着你笑一笑。
我们住的地方叫“苏农一村”,你们家先是住在对面那栋两层楼里右数第三家,后来搬到了我们隔壁。我们姐弟几个比你们姐弟仨都大,大到将近十岁,所以基本上不在一起玩,也就没有什么交集。尤其是进入“文革”以后,人与人的关系变得紧张和拘谨起来,大人们也都少有接触,更何况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了。各自的家庭里都发生了些什么,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。回顾我们的青少年时代,其实是很有几分仓皇和压抑感的,不知你有无这样的感受?
那天电话里你说,八十年代初你高中毕业时,我已读完大学去了外地工作。之后就没再见过。是的,九十年代我的父母搬了家,“苏农一村”,这处摄录了我们青春影像的栖身之所,只是若干年后我推着轮椅上的父亲回望过一次。沧海桑田,物是人非,最大的感慨是:人,终究斗不过岁月。
我问起你的父亲,你说老太爷已是九十有五,前两年还在埋头写一部长诗,是对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艺术阐释。太了不起了,我说等此番回乡,一定去拜望令尊。羡慕你们兄弟的福气,还有老父可以孝敬,而我却无这样的机会了,家父离世已近十载。
年纪也都渐渐地大了,我是说我们这代人。本能的一种怀旧,把一批当年苏农的子弟重又归拢在一起,当然,选择的是一种现代的集结模式——通过微信建起了一个“发小群”。发起人C女士无疑功德无量,还记得她读中学时就有很出众的组织才能。正是这个“群”,让我们得以重拾过往,遥想父辈当年的勃发英姿,茫茫人海中的久别者也因此得以精神的勾连。
和你这位记忆中有双大眼睛的邻家阿弟,我们在群外又互加了微信。交流的话题也进一步拓宽,谈人生经历,也谈共同爱好的文学。知我新近出了套新书,你上网购来让我签名。阅读后还专门写了篇文章,谈你对我作品的认识。文学,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黏合剂,它可以让两个被时光阻隔了太久的人,虽各处一地却能互为欣赏又互为发现。
或许这便是一种宿命,少时的比邻而居,注定了让我们在老来各得一株思想的菩提。
2020年3月3日夜于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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